摩卡

【镜梦】人鱼

王子飞彩和人鱼永梦的故事。


be,狗血,胃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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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礼不得不被暂时推迟了,邻国的公主百濑小姬在路上被卷入浪潮之中,几近毙命,被在海岸边发现救下时已经是奄奄一息。不过小姬的义兄格拉菲特先送来了公主的嫁妆,最后一件嫁妆呈上时,大厅寂静得掷地有声,只有“嫁妆”轻微的活动声。


那是条货真价实的人鱼,上半身是成年男子的相貌,下身却是巨大的鱼尾。人鱼窝在正方形的水箱中,身体不正常地蜷曲着,很难想象他怎么以这种姿势经历的旅程。


格拉菲特拉开水箱盖子,揪着人鱼颈上的粗铁项圈把人鱼拉了出来。人鱼双眼紧闭着,浑身颤抖,双手也被铐着,大概是不知怎么控制鱼尾,格拉菲特选择了这种大幅削弱对方体力的运输方式,以确保人鱼无法在殿上挣扎。他在人鱼后背掐了一下,人鱼应激睁开双眼,正好与镜飞彩相对。


那双眼睛像玻璃珠一样剔透,让飞彩隐约想起一些不确切的回忆。格拉菲特大概把这人鱼当作什么珍奇异宝,但这种残虐的控制方法让飞彩有些眩晕,就好像他应该对这半人半兽负什么责任一样。


“就这样吧。”飞彩替父亲下了命令,于是侍从们把嫁妆一件件打包起来。他没让格拉菲特再把人鱼塞回去,只是要求“好好安置起来”。




镜飞彩相信自己幼时是见过一次人鱼的。那是条幼小的人鱼,如果长着人类的双腿的话,应该和自己身高相似。那鱼尾上血痕累累,人鱼似乎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
他蹲在人鱼面前,人鱼缓慢地抬起头,似乎心中的某根弦在对视的一瞬间崩坏了,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眼眶,落在沙滩上时却全变成了圆润均匀的珍珠。


接下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,他只记得小人鱼叫他“飞彩”的声音像那珍珠一样温润,不像格拉菲特送来的这条叫宝生永梦的人鱼,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
不仅发不出声,永梦会写的人类的字只有自己的名字,剩下都是一些鬼画符,飞彩也无法从永梦的肢体语言里猜出永梦的意图。说到底,他对永梦的同情也是有限的。


比起人鱼,镜飞彩作为一国王子,有更多切实的需要担心的事情。比如说他被推迟的婚礼,他没见过几面的未婚妻的身体。那些宫廷贵族倒是对永梦很有兴趣,他们称赞永梦吹弹可破的皮肤,他们不让永梦整个泡进水里恢复体力,他们给人鱼穿上各种人类衣服,把永梦像小丑一样献给飞彩。


今天永梦被套了件珍珠白色的衬衫,惴惴不安地坐在飞彩寝室窗边的一张扶手椅上,不时向外渴望地看上几眼。鱼尾不复初到时的晶润的宝蓝色,变成枯萎了一样的深蓝色。飞彩推门而入时,接收到了永梦投来的急切眼神。说不了话的人鱼轻哼了两声,大概是在呼唤他。


“又来了……”飞彩叹了口气,走过去拉上窗帘,彻底隔离开永梦和窗外遥远的海岸线的联系。他蹲下去从上至下地摸了一遍永梦的鱼尾,鳞片轻微地翕动着,触感呈现出不健康的干燥。


“不喜欢就脱掉吧。”他很多次这样宽慰过永梦了,但永梦总要等到他亲口说出来才会这样做,他不知道人鱼为何会如此乖顺。之后他会带永梦稍微沐浴一下,以补足缺失的水分。


这样一段时间里永梦一直会注视着他,神情宁静而忧伤。


但镜飞彩终究是不能一直照顾永梦的,沐浴之后他就得把永梦交给侍从,继续回去处理公事。后来格拉菲特发现永梦并没有如自己所愿那样日渐虚弱,大为不满,质问飞彩为什么要照料永梦。飞彩没想出原因,便听到格拉菲特说永梦是招致风浪吞没小姬的原因,没有永梦的话他大概早已成婚了。


再次在自己的寝房中见到宝生永梦时,飞彩再次蹲下抚摸永梦的鳞片,永梦被打扮成了人类女性的模样,双唇格外的嫣红,头纱盖到肩头。


“那都是真的吗?小姬的事情。”永梦疑惑地歪过头去,随后急促地摇头,一副急于开脱过错的样子。


鳞片干瘪而没有光泽,飞彩站起敲了一下永梦的项圈,说:“算了。你要是真的有掀起浪潮的能力,应该也不至于连话都说不了。”






百濑的船起航时,风浪已经隐隐积聚。是身为人鱼的宝生永梦在海中见到了已然昏迷过去的百濑小姬,那时小姬已经奄奄一息,把她托举上水面后情况也不见好转,永梦无可奈何,只好去巫师那里把自己的声音换成了小姬的命。


可他把小姬送回海岸后,便被搜寻小姬的格莱菲特抓住,一路押送到了镜飞彩面前。他无法向任何人解释,也没有人愿意慢慢看他比划。


那个曾经救治了他的鱼尾的王子太过忙碌,只能勉强抽出些时间让他活下去。他已经不期望朦胧的情感,王子的落地窗中能看到远处的海面,他渴望回到海中。


飞彩已经听说了格拉菲特那套说法,却没有责怪自己,应该是抱有疑问。至今为止,飞彩没有一次表现出记得过去的相遇的迹象,永梦已经放弃希望了。


他不是小孩子了,不是看到一个可能搭救自己的人就会哭出来的小孩子。那天泪水化作的珍珠他一颗不剩地送给了飞彩,确确实实看到飞彩把珍珠收好了才离开。这对于人鱼来说是意义深重的表白,对飞彩来说又算什么呢?






有一天没有人再来摆弄小人鱼了,宝生永梦安稳地醒来,发现窗外一片乐声,他尝试自己移动两步,随后重重地摔在地毯上。人类有意不让他碰水,知道他缺水后便无力挥动鱼尾,只能在他们的帮助下移动。很多人抱过他,有的人像格拉菲特那样把他扛在肩膀,有的人无所适从地托着他的腋下,让他整条尾巴都拖在地上,有的人,极少数的,会像飞彩那样正式地一手托他的上身,另一手托鱼尾,多少维持一些他的尊严。


永梦在地上磨蹭两下,还没蹭到门口便耗尽体力,瘫在门口喘息。


正午不到,大门就拉开了,可永梦发现回来的既不是飞彩,也不是飞彩的侍从。


“宝生永梦。”是那个巫师,永梦的声音被封在巫师胸前挂着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珍珠里。巫师哂笑着,像是在嘲讽他的天真。


珍珠中光芒跳跃,现在永梦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的存在了。说话时声音从珍珠中传出,而不是喉咙,“黎斗,你来做什么?”


檀黎斗悠哉悠哉地蹲下抚摸永梦脸颊,从额头摸到嘴唇,人鱼不骄不躁,显然对黎斗的动作习以为常。“想让我带你走吗?那可是违抗王室的行为,我想想……”黎斗估计了一下价位,“你得把眼睛交给我。”


伏在地上的永梦吞咽了一下,没有回应黎斗。黎斗哼着小曲把永梦抱到扶手椅里,自顾自地说:“不过这回是王子的请求,说希望我治疗你什么的。尾巴已经干成这样了啊,真可怜。”


从黎斗的语气中倒完全听不出一点同情,反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讽刺。他掏出一罐海藻色的药膏,细致地把散发着海水味道的药膏均匀涂抹在每片软鳞上,期间把小姬公主到来的消息告诉了永梦。


“她应该跪下来向你道谢。”黎斗漫不经心地说,“可惜她浪费太多时间了,这样下去可能婚后一个月里就会死。”


“什么?!”永梦终于回应黎斗了,黎斗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。


“你以为只凭你的声音就能救回来一个公主吗?”黎斗涂抹药膏的动作停下了,“想让她像普通人一样寿终正寝的话,得把你的灵魂整个献给我才行。不止眼睛,这整个身体,这颗心,你不值一提的自以为是的爱,全部献给我。”


说到兴头,黎斗无意识地掐上永梦的脖子,细长的手指在项圈之上合紧,永梦孱弱的推拒石沉大海,直到房门响动,黎斗才清醒过来,松开了手。


人鱼上半身都隐在巫师的身影之后,巫师上身前倾,缓慢地转过身去,看向镜飞彩。宝生永梦脸上漫着不正常的潮红,鳞片笼在一层看起来十分肮脏的墨绿色下。房间里浓重过头的海腥味害得飞彩咳了两声,屏气走到人鱼身边。


“他怎么样?”飞彩询问起巫师,虽然他向来认为檀黎斗不值得信任,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帮助永梦恢复精力,只得求助巫师。


永梦正在逐渐平静下来,像以往一样顺从地抬头看向飞彩。不难注意到人鱼娇嫩皮肤上的淤痕,何况那红痕还紧挨着项圈,飞彩决定先听听黎斗的说法。


“没什么大问题,只是长期缺水……不过你也不会同意放走他的吧?人鱼离水也能活下去,只不过会有点没精打采的。”黎斗抚了一下永梦的头发,像在展示什么叫没精打采,“之后我会一直给他抹药的,保护鱼尾不在脱水环境溃烂。”


也就是说檀黎斗也要在王宫长住下来了。飞彩点了下头,问起掐痕:“这是你弄的吗?”


黎斗抿了下唇,不情不愿地承认:“是。我……”


“他根本就没力气抵抗你。”飞彩没让巫师编织谎言,“你今天先回去吧,以后我会派人监督。”


黎斗慢悠悠地收起药罐,踱步到门口时,忽然向飞彩发问。


“王子殿下,您就不好奇永梦为什么说不出话吗?”


此时飞彩正半蹲着查看黎斗敷在鳞上的药泥,听到这话后,侧站到永梦身前,警觉地看向黎斗。


永梦在飞彩身后拼命地冲黎斗摇头,声音近在咫尺,他却不能向飞彩自白。交易只能被他和巫师两人知道,多一个人知晓魔法就会全部报销,小姬就地死去,他的声音则会燃烧殆尽。那样对黎斗来说就是白忙一场,他不明白黎斗为什么要这么说。


“难道你知道吗?”巫师处处透露出来的对人鱼的了解让飞彩恼火不已,而飞彩又确实很好奇永梦的声音。


黎斗笑出了声,偏偏只对自己刚才的设问含糊其辞,说了几句套话后便兴高采烈地推门离开了。飞彩扭头看向永梦,大为不解地发现对方似乎松了口气,还安慰性地拉起自己的手背亲了一下。


婚礼有条不紊地准备着,镜飞彩却发现比起未婚妻,他要更在意自己的人鱼一些。海腥味的药膏十分有效,宝生永梦的鱼尾一天天鲜活亮丽起来,只不过似乎无法恢复到一开始的宝蓝色了,只能维持在深一层的海蓝色。而飞彩也习惯了药膏的气味,不需要屏气才能凑近永梦了。


永梦逐渐会写一点简单的句子,两人渐渐开始磕磕绊绊的交流,以永梦倾听为主。很难找到比一条不会说话的人鱼更好的倾听对象了,永梦知情达意,还会握起他的手表示支持,皱眉表示忧虑。


他把烦恼透露给永梦,那些不合时宜的焦虑、孩子气的忧虑。对感情的反复斟酌是很不符合他的王子身份的,木已成舟,公主的嫁妆之一都跟他住了快三个月了。


“对了。”飞彩注意到永梦的鱼尾的治疗已经快完成了,“其实我记得小时候见到过一次人鱼。”


永梦注视着飞彩站起找出一只雕花木盒,在自己面前打开,里面是一满盒均匀的珍珠。


“我记得这是他的泪水变的,后来说出来都没有人相信了。”飞彩把盒子递给永梦,“你的种族真是神奇啊。”


对,这是我的珍珠,永梦抚摸过珍珠表面,默默点头。以前他要让飞彩收下珍珠的时候,飞彩明明不情不愿的,非要说什么不需要之类的煞风景的话,没想到后来飞彩对这些珍珠居然这么重视。


“真想见见他。”飞彩合上木盒,惆怅地看向窗外。这样对人鱼絮语固然会让他轻松不少,入睡前又会有种怪异的、对小姬的歉疚。如果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的话,那也许他就是爱着小姬的。但充其量他只是对宝生永梦说了几句话,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小姬呢?


永梦靠在椅背上,和他一同看向窗外,尾尖轻轻摆动,表情晦涩不明。





“怎样,你决定了吗?”檀黎斗居高临下地询问,“是再救一次公主还是放她去死?”


永梦绞着手指,现在的他荣光焕发,鱼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一样的虹光,每一片鳞片都像在自己发着光。他头上脖上都缀着大串大串的宝石,手腕上带了串小珍珠,全都是飞彩精挑细选出来的,说是这样才和他的鱼尾相称。可另一方面,他仍带着和家畜无异的项圈,飞彩也无能为力。


“事关你最喜欢的王子的幸福,做决定有那么难吗?”黎斗俯身一颗颗捻起永梦身上的宝石,“还是说,他给你戴上这些小东西你就觉得他已经爱上你了?”






“永梦。”飞彩直直冲进去抱起人鱼,永梦发现王子浑身颤抖不停,甚至都不肯与自己对视。他闻到飞彩身上的汗水气味,像是从哪里一路跑过来的。


永梦轻按王子后背,过了好一会,飞彩身体的震颤才停下来。飞彩从未这样狼狈,他从小姬的病榻前逃了回来,未婚妻垂死的呼吸令他恐惧,他的安慰是那样无力,丝毫撼动不了迎接小姬的死神的手臂。


“小姬要……”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,万一事情是因为他说出了那几个字才成真的呢?


然而永梦的抚摸依然从容。飞彩的声音挤在喉咙里,却没有落下一滴泪来。拥抱闷闷地持续了一会,飞彩抱永梦梳洗。安置好永梦后,他辗转反侧,久久不能入眠。


“我同意。”黎斗第二天照常拜访人鱼时,永梦这样说道。






魔法并非一瞬间完成的,相反,兑换生命的魔法几乎持续了整整一天,天黑时法术结束,永梦昏昏沉沉地坐在扶手椅里,觉得身体变得十分轻盈。珍珠手链、大小首饰,还有那项圈都从他半透明的身体中滑过,轻柔地陷在地板里。镜飞彩回来时永梦正对着能看到大门的手心发呆,飞彩尝试抱起他,没有重量的人鱼却像空气一样滑过手掌,落在地上。


飞彩跪下来,现在永梦的身躯不仅是半透明的了,从鱼尾开始化作了轻盈的泡沫,从窄小的窗户缝里溜出去,消失在夜空中。


“永梦、永梦?”飞彩不知所措地呼唤着。永梦像在看他,又像是在看着虚空。结果他连永梦的表情都看不清了,不争气的眼泪,害他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
Fin.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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